天刚蒙蒙亮,阵阵嘈杂声,惊破了谆亲王府的寂静。
王府正门的阴影下,齐膝的雪地里,齐刷刷跪着十几个人,衣衫褴褛,裤腿上沾满冰渣,看样子是摸黑来的。
“求王爷开恩,救救茶农。”一人恭敬地磕了个头,向门里高喊道,似是领头的,声音沙哑,不知已喊了多少次。他一喊,其他人便跟着磕头,起伏间,洁白的飞絮纷纷从额头抖落。
终于,朱漆大门开始松动,发出沉重的声响。门缓缓推开,一个中年汉子,驾驶着马车出现在门口。
汉子一身整洁的蓝色布衣,腰间佩刀。
座下马车装饰华丽,车身上刻着繁复的图案,一顶珠帘遮盖了轿厢,帘子上坠着颗颗斗大的珍珠,在晨曦中隐隐闪烁莹润的光泽。
光是任意其中一条,便值得数百金!
轿厢内,谆亲王稳稳地坐在软座左侧,身边是绍宰宜。
谆亲王年过六十,自觉老迈,力不从心,便欲早早放手,独自去逍遥快活,沉醉酒池肉林,再不理会利益纠葛和官场鏖斗。当务之急是让王世子做好继位的准备。
此番外出,正是要叫王世子视察、检阅家业,让他熟悉其中的运作,顺便在各大管事那里混个眼熟。
车夫拉着缰绳,谨慎地驶出门槛,见众人挡路,喝问道:“大清早嚷嚷什么。”
方才那出声喊的,率先把头嗑进雪里,也不起身,带着哭腔答道:“十几年前,王爷托人在小的们这里收购一批茶叶,说是要做生意,可这账目一直没抹掉。”
车夫闻言,眉毛倒竖,恶狠狠道:“好家伙,打秋风打到王府来了,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。”被这一凶,众人吓得瑟瑟发抖,连连磕头。
车厢内听到动静,谆亲王皱了皱眉,却没说话,倒是绍宰宜坐不住,探头出来问道:“账上总共多少钱?”
“那是王世子。”人群中,却有人似见过绍宰宜,低声对同伴道。
领头一听见到了贵人,心中燃起希望,当下磕头如捣蒜,哀求道:“小的冒昧打扰世子殿下,罪该万死。兄弟们合计了一下,账目上总共不过一百两金,实在没办法了,这些年年景不好,家里揭不开锅,娃娃饿得哭,求世子开恩,救救我们。”
绍宰宜闻言,心肠一软,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额,正待吩咐去找管家领钱,一旁谆亲王忽然出声,语气极不耐烦:“少哭穷,谁跟你收的,你找谁要去。你这破茶叶根本没人要,你没帮王府挣钱,王府凭什么给你钱?滚。”
“父王,这些人怪可怜的。”绍宰宜求情道。
谆亲王瞪了他一眼,面露愠色,道:“同情是弱者的病,你今后继承家业,可不能心软。只有给王府挣到钱的,才有生存的价值。”
车厢外仍是哀求不止:“小的们一年到头,寒来暑往,从不敢怠慢地里的活,照顾那几棵茶树,比跟家人一块的时间还多,不能怪小的们啊。救救我们吧。”
车厢内一片静默,绍宰宜内心翻涌,愤懑不已,奈何父王在旁。
我一定不要像父王这样。
车厢晃动起来,马车再度启程。只听马夫粗声呵斥了一声,鞭声“啪”地响起,不知是鞭在马身,还是鞭在人身。
雪地中似有人栽倒,闷哼。
绍宰宜心头一震,却觉身上一片火辣地生疼,像是鞭在了自己身上。
当马车停下,绍宰宜率先掀起珠帘,让父王先下车,随后踏上地面。
眼前已不再是官道,狭窄的泥土路两旁,坐落着大片低矮破落的的土坯房,农民们正在最里头的地里劳作。
谆亲王问道:“宜儿,还记得小时候来过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