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了,但江芜始终没有开口回答。
她始终靠坐在病床上,直直的盯着白色的被单。
“别等了,”程阙终于失去了耐心,“顾观序不会来的。我根本没有把你的这些胡作非为告诉她。”
江芜猛然抬头,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程阙,让人脊背发凉。
“我再重申一次,所有的一切,我来奉陪。哪怕是你死,也由我来承担责任。哪怕她怨我、恨我一辈子,我也绝不会妥协。”程阙微笑道。
用尽手段也没能再见到顾观序的江芜,终于崩溃了。
她大吼着将枕头、被子砸向程阙,床头的水杯、水果也无一例外成为她的利器。
程阙灵活地躲闪着,没让自己再次受伤。
“你究竟在装模作样些什么?!”江芜尖叫着。
她用怨毒的目光凝视着程阙,“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好人!”
“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的人吗?你难道不是也怨恨着顾观序的高高在上,怨恨着她什么都有!”
“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在用尽办法折磨着她吗?!”
程阙皱着眉头满脸不解,“你在胡说些什么?”
“你还在装……”江芜呵呵笑起来。
“接受着她的帮助,却用自尊心逼着她进退两难的,难道不是你吗?”
“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,突然出国抛弃她的,难道不是你吗?”
“你知道吗?她最开始创业是为了你。他本来可以争取继承了庞大的家业,可她担心,如果她选择你,会失去这份继承权,而没有资本的她又无法保护你。所以她创业甚至还要将公司与家族割席。”
“为了这条你们的退路,她通宵达旦的工作,和一些让人作呕的人推杯换盏,她被爱情痛苦煎熬着,至今仍在一个个深夜里辗转难眠。”
“你想走就走,想回就回,想抛下她就抛下她,想拥有她就拥有她,如此自私的你,把高高在上的她玩弄于股掌之中,你很得意吧?”
“程阙,你有什么资格说我,论折磨她,你才是高手,我对她的那点折磨,只怕不及你给她带来的折磨的万分之一!”
“程阙,你还是来教教我怎么折磨她吧!”
江芜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,在看见程阙脸上痛苦的表情后,露出了一丝畅快。
程阙紧紧绷着一张脸,叫来了护士照看她,然后离开了病房。
她像个木偶一样,呆愣愣地穿过人群,终于到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。
而后,程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。
她早早为自己套好盔甲,打定主意,无论江芜说什么,她都不会在意。
可江芜的话,却像利刃,穿透了铠甲,直插进她心里去。
程阙从来没有想过,在听过自己近乎残忍的告别后,顾观序是以怎样的心情期待着她的归来。
而她,再一次靠近了顾观序,又再一次推开了顾观序,反复无常。
江芜说得对,她是个自私的人。
她是个自私的人。
程阙从小听过很多这样的话,但她从来没有相信过。
她从不觉得自己自私,她知道,那些所谓的自私,只是她吃了弟弟的肉,只是她没有心甘情愿的干活,只是她读了不想她读的书,只是她不肯配合着卖掉自己……只是那些试图侵占她的利益而不能的人的恼羞成怒。
她一直,都是这样想的。
但现在,她突然意识到,她就是自私的。
至少,面对顾观序,她是自私的。
她贪恋顾观序的温柔,便靠近,她觉得顾观序会勾起她难堪的记忆,便远离。
她仅凭着自己的喜怒哀乐,决定着与顾观序的距离,全然不曾在意顾观序会因此承受多少痛苦!
如果说,在今天江芜说出那些话之前,她还能自欺欺人的想,她对顾观序而言不值一提,顾观序拥有的东西那么多,她能在顾观序心里掀起多少波澜?
那么,在江芜将那些话说出来后,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。
真相被江芜赤裸裸地抛在阳光下——顾观序一直在被她折磨着。
最一无所求的爱着她的人,一直在被她折磨着,而她却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是否开心快乐,是否羞耻难堪……
她真的,好自私啊。
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让她又开始想要逃避,再一次印证了她的自私。
程阙蜷缩在医院花园的角落里,大树的阴影下漆黑一片,没有半点光亮。
她按着心口,哭到难以呼吸。
她究竟都做了什么?
她怨恨着的人尚未被她报复,她爱着的人却先承受了她的打击。
再次回到病房的程阙双眼红肿,脸色惨白,江芜看着她这幅样子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“江芜,如果你一定要恨顾观序,一定要让她偿命,那我把我这条命赔给你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