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终于被太子跪得心软,发话让她回去,太子自丹墀缓缓而下,身上朱绶尚在,依旧是往日朝臣熟悉的少年储君模样,双眸凛然含光,乍一看仍是清隽温和,不见丝毫羞愧慌乱,只有睥睨众生的一眼。
朝臣们被那双利眼一扫,下意识噤了声。
废太子惯来是这般形容,可先前旁人盛赞的过人姿貌和谨厚性子,此刻成了她本是女子的论据,亦成了攻讦她的刺刀。
“果然如此”,“早发现不对”,“若是男子必定不会如此”之语低低地响起。
元煊每下一阶,那些话就像咔嚓咔嚓响着,是金秋的落叶,人踩着的声音本也不响,可独自行走时,这些枯叶被碾碎的声音,也显得刺耳聒噪起来。
没人记得她这双手数月之前还曾手持龙雀刀,平了幽州的叛乱,没人记得她曾经上交策论,被文人士子称颂,更没人记得,从前匍匐在她脚下高呼贤明的模样。
仿佛决疣溃痈的朝局竟都是她女扮男装成为太子的过错一般。
此刻元煊也走到了台阶之下,刘文君绕了个弯跟了上来,正琢磨要不要给元煊塞个帕子,冷不丁元煊转头看了她一眼,脸上干干净净,眼角眉梢都是笑意。
“演也演够了,悄悄出城,带她们庆功去。”
刘文君垂首,“方才东阳公主着人来话。”
元煊眨了眨眼睛,“那就请姑姑一道去,那些脑满肠肥的宗王,该动一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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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《魏书,刘昶传》“无可为夫妇之理,请离婚,消除封位。”
蠢猪
顺阳长公主进宫大闹了一场,皇帝大怒,下旨让公主与驸马离婚,这消息没等到晚上,已经在洛阳勋贵里头传开了。
多数人都觉得顺阳长公主行事悖乱,毫无贵女德行,这才惹怒了皇帝,让她与穆望离婚,事件中心的朝臣们想得更多点,这次顺阳长公主被卸磨拿驴,闹一场情有可原。
更深的,皇帝让两人离婚,这不就是给他们朝臣们一个信号,皇帝准备和太后彻底撕破脸了,再也不愿意维持表面的关系了。
顺阳长公主和穆侍中的这桩婚事从来就不独独代表了两个人。
至于这父女二人究竟吵了什么,闹了什么,却没人敢传话出去。
元舒知道这事的时候正跟着父亲一道接见幕僚,商量着如何除去綦伯行,如今太后暂时被牵制,他们有再多的本事也束手束脚,正是焦灼的时候。
更重要的是,今日她侍奉在侧,发觉太后这个时候居然生出了些退意,居然跟东阳公主一道回忆起往昔来。
这消息在元舒看来远比元煊离婚一事重要。
城阳王却不这样认为,他听完侍从的汇报,皱了眉,转头看向了元舒,目光带着估量,“顺阳离婚,穆家还在孝期,皇帝下这旨意几乎是在打穆望的脸,就算后面又下旨安抚穆家,给平原王赐了假黄钺,封了那么多虚号,但在这个关头,穆望可是皇帝的亲信,皇帝为什么非要下诏离婚呢?”
他语调深沉,“或许,皇帝这是一点也容不下太后,容不下我们,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了。”
连元煊都彻底撇出去了,而安家谋反之事悬而未决,皇帝是想一并清算了不成?
元舒皱了皱眉,她直觉此事并非皇帝容不下自己的人和太后党羽接触,而是元煊自己设计来的。
离婚或许旁人而言是不耻之事,但元煊大约想要摆脱这桩婚事很久了,以己度人,她猜元煊现在不知道多开心。
只是这话阿爷肯定不会明白,说了也白说。
“如今洛阳城乱得很,若是綦伯行生出什么心思,力挺查处太后党羽,首当其冲就是我们,我们不得不防。”城阳王看向门人,“让你们找的力士如何了?”
“刺杀綦伯行的计划,一定要抓紧提上日程。”
门客们纷纷垂首应是。
“刺杀綦伯行?”
天边红日收敛了光芒,浓墨淡彩,晕开一片霞光,最后的光辉落进屋内,和着琉璃罩下的烛光,将饭菜照出油润温厚的光彩。
元煊脸上表情难得崩坏,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,得到元葳蕤肯定的回答后气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