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芸动了动嘴,话到了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女子当三从四德,贤良贞静,长大后出嫁,孝敬公婆,相夫教子。
可这些世俗规矩,早已不适合裴家女子了。
“芸堂姐,你看这里。”裴青禾伸手一指,裴芸下意识地看了过去。泥瓦匠们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:“这是崭新的裴家村。”
“这里的规矩,由我来定。”
“我的规矩简单得很,听从号令每日操练,要有自保的能耐本事。其余都是细枝末节,各随心意。”
“熬不住苦日子的,可以离去。愿意留下的,要协力。以后想成亲了,遇到合适的只管招赘。”
裴芸先是不停点头,听到最后一句,震惊得瞪大了眼:“招、招赘?”
裴青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:“没错。裴氏女子不出嫁,一律招赘,以后生了孩子,都要姓裴。”
裴芸被震得说话都不利索了:“可是,好人家的男儿哪肯入赘。我们还是流放的罪臣家眷……还有,裴家姑娘也就罢了。二嫂她们都是裴家媳妇,她们如果招赘,生了孩子姓裴,是不是不太合适……”
“怎么不合适!”裴青禾笑道:“合适得很。添丁进口,才能壮大家族,重振裴氏。”
“等日后,我会招纳流民和隐户,表现上佳的,可以改姓裴。裴甲和裴乙就是这么来的。他们现在都将自己当做裴家人,开荒种田,尽心尽力。”
裴芸瞠目结舌,哑然无语。
裴青禾一席话,悄然传开。裴氏女眷们,纷纷陷入震惊。
隔日一早,陆氏怒气冲冲地来寻自家孙女:“裴青禾!你和芸丫头都胡说八道些什么!”
“什么裴氏女子都招赘!生了孩子都姓裴!”
“这怎么行!你这是要倒反伦常不成!”
裴青禾瞥一眼气急败坏的陆氏:“什么是伦常?君为臣纲,裴家一门忠臣,被人构陷,龙椅上的昏君不问青红皂白,斩了裴家满门男丁。这样的昏君,你想让裴家继续效忠?”
“父为子纲。我爹已经死了。叔伯们都去了地下。现在我是裴家族长,大家自然要听我的。”
“裴风才七岁,娶妻生子少说也要十年以后。裴越他们更年幼。这十几年内,裴家想充实人口壮大势力,招赘是最好的办法。”
“世间夫为妻纲,在裴家村里,就是妻为夫纲。”
“这样的族规,哪里不合适?”
陆氏气得脸孔赤红:“你牙尖嘴利,我说不过你。总之,招赘这一条不行,我不同意。”
“还有什么生的孩子都姓裴。简直就是胡闹!乱了裴氏血脉!你去问问族里的长辈,她们肯定都反对!”
裴青禾淡淡道:“那就举行一次裴氏族会,问一问裴家所有人的心意。”
族议(一)
裴氏第一次正式的族议开始了。
裴家老少齐至。就连襁褓里的小狗儿都被抱了出来。
地点就在村北的空地。曾吊死过十几个山匪的树林就在不远处,抬头可见。埋山匪尸首的土坑也离得不太远。血腥气似有若无地在鼻息间萦绕。
裴家女眷们,几乎立刻被勾起了生死厮杀的惨烈回忆。脑海中,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裴青禾持刀杀人的悍勇英姿。
顾莲等十余个山匪寨出来的女子,站在外侧。
裴甲等五个外男也都来了,他们同样站在外侧,和顾莲等人保持距离,泾渭分明。
裴青禾一挥手,众人各自原地坐下,黑压压的一片,唯有裴青禾站立。众人抬头仰视,很自然地生出敬畏诚服。
“今日叫大家来,是有一桩重要的事情商议。”裴青禾没有刻意扬高音量,清亮的声音却清楚地传进众人耳中:“裴家已在此立足,得定下族规。”
然后,将三条族规说了一遍。
第一条,全力操练,人人都要有自保的本事。
第二条,裴氏女子不出嫁,要成亲就招赘,生下孩子一律姓裴。
第三条,日后招纳流民隐户,表现上佳者可改姓裴。
裴氏一众女眷来之前就隐约猜到了是为了什么事。可裴青禾坦然宣布三条族规后,众女眷还是被震住了。
第一条不用说,第三条是日后的事,也可以暂时不论。重点就是这第二条!
尚未出嫁的裴氏姑娘,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。年龄稍小一些的,诸如裴燕等人,日后招赘婿,倒是合适。嫁进裴家的年轻媳妇们,竟也可以招赘?!
她们大多还沉浸在丧夫丧子的悲恸中,便是振作起来的,也还没想到那么长远的以后。
这条族规,显然对她们最为有利。她们不用为亡夫守节,甚至不必离开裴家,可以招个顺眼的男子过日子。生出的儿女,都有裴家养着……就连冒红菱,枯井一般的心也不禁动了一动。
只是,这等私心,实在羞于出口。以冒红菱为首的一众年轻媳妇,没有起身赞成附和的勇气,各自低着头不吭声。
陆氏霍然起身,慷慨激昂地表示反对:“第二条族规,我不同意。能为亡夫守节的,可以留在裴家。如果有再嫁之心,那就离开裴家村嫁人生子。裴家不要来历不明的子嗣血脉。”
固执己见的陆氏并不孤单。很快,便有几人站了起来,同样反对这条族规。
这几个激烈反对的,都是年过六旬的老妇,有一堆儿媳孙媳。她们当然不愿意儿媳孙媳另嫁,招赘进门生子姓裴,就更荒唐了。
裴青禾目光一扫:“反对这条族规的,都要起身。赞成者,坐着不动便可。”